第三章
無心插出綠柳成蔭
王長壽帶出講美奇蹟
王長壽最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還沒到最後,怎麼知道輸贏?」 只要努力了,就永遠有機會,只要努力了, 即使只有六十一名學生的離島小學校的克難球隊, 也可以打敗全亞洲的精英部隊,讓世界刮目相看。
「停!」一個宏亮的聲音劃過講美國小新落成不久的棒球場,場上一群被澎湖烈日曬得黝黑的小學生,頓時停住了手邊的傳球動作和嘴巴的吵嚷,紛紛把目光移向場邊一個又高又壯的男子,等候著下一個指令。「集合!折返跑!開始!」沒有任何埋怨或是疑問出現,高高矮矮起落參差的大隊人馬,開始在澎湖特有的狂風中來回奔馳。
這個又高又壯、頭戴棒球帽的中年男子,正是澎湖講美國小的棒球教練——王長壽。
王長壽與講美國小在二○○二年(民國九十一年)寫下了世界棒球史上的另一頁現代傳奇。當年,全校只有六十一名學生的講美國小,卻能「湊出」一支棒球隊,一路過關斬將,拿下國內澎湖縣加油盃、高縣金潭盃、中日邀請賽,以及全國聯賽的冠軍,最後在謝國城少棒選拔賽中,更脫穎而出,爭取到亞洲盃代表隊的資格,遠征到大陸,打敗了日本、中國等各國參加隊伍,贏得亞洲軟式少棒冠軍的榮耀。
面對這神話般的傳奇,王長壽卻只是以淡淡一句:「運氣好!」來為自己的戰績下註腳。
雖然王長壽以「運氣好」自謙,但光憑運氣好並不能讓上天平白掉下來那麼多個冠軍獎盃。那麼,是不是講美國小的學生特別會打棒球,每個人都是天生的棒球高手?
「我們這一批學生的素質固然不錯,全隊實力相當均衡,但並沒有特別突出的指標性選手,小朋友可以吃苦耐勞,發揮團隊的默契再加上運氣不錯,才有機會拿下這麼好的成績。」王長壽以他一貫淡然的口氣訴說著,但其實,為了組成這支享譽國際的團隊,背後王長壽所付出的努力,絕不像他口中所講得這麼輕鬆。
對一般人來說,講美國小棒球隊似乎是一夕之間冒出來的明星隊伍,一覺醒來,王長壽與他所帶領的一群純真孩童變成了媒體追逐的焦點,連廣告業都看準這支光芒萬丈的隊伍,請講美國小棒球隊擔任主角,以「認真做好每一個環節,就能讓世界刮目相看」為訴求,拍了一支相當令人感動的汽車廣告。但對王長壽來說,講美少棒卻是他十年的付出與堅持。
運動狂老師轉調「講美」
早在民國八十二年,隨著王長壽請調到講美國小時,第一支棒球校隊就在王長壽的催生下成軍了。
對一般學校來說,組一支棒球校隊可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對講美國小這個一進校門就可以「一目了然」,把整個校園盡收眼底的迷你國小來說,要組一支棒球校隊可算是個艱困的任務。
第一個面臨的難題,就是隊員不足。十年來,講美國小的學生人數一直徘徊在六十到一百人之間,扣掉女生以及低年級的學生,剩下的「壯丁」真是寥寥可數,因此,對王長壽來說,從來就沒有什麼「選才」的困擾,只要願意加入棒球隊的學生都是他最好的人才。
事實上,迷你小學是離島普遍存在的狀況,在請調到講美國小之前,王長壽任教於員貝島上的員貝國小,這所更為迷你的小學,全校學生人數加起來都不太夠組一支球隊,但是,畢業於台北體專的王長壽卻始終念念不忘想將自己的運動專長傳授給孩子。講美國小雖然不算大,還勉強可以組隊成軍,於是,正式請調到講美國小之前,王長壽已經和校長談好「條件」——一調過來,就要成立一支棒球隊。
民國八十二年暑假,正式到講美國小報到前一個月,王長壽早已迫不及待開始著手成立棒球隊,訓練起球員來了。在這一年暑假裡,王長壽的第三個兒子王如恆也隨著球隊的成立呱呱墜地,「暑假期間,我正好在坐月子,他卻整天在學校裡忙著練球。」王長壽的太太許淑嬌笑著說,語氣裡沒有任何埋怨,只有對這個「運動狂」老公充滿包容與支持。
為什麼這麼熱中於棒球?王長壽認為,小孩子在學校裡除了念書之外,也應該為他們找一個可以發揮的運動空間,而這運動空間並不只是有個操場可以讓他們下課時跑來跑去,而是要比較有系統地去規劃一些運動項目,讓孩子參與。所以,除了棒球隊之外,王長壽也在講美國小成立了游泳隊、田徑隊,而早在棒球隊出名之前,講美國小的游泳隊就已經是澎湖縣冠軍寶座的常客。
儘管如此,王長壽並不是那麼看重成績,王長壽認為:「讓小孩多一個運動空間,有機會可以出去參加一些比賽,即使沒有得名,也會是他們成長過程中一個相當美好的記憶,這才是最重要的。」運動教練最重視的名次,對王長壽而言,反而不如讓孩子快樂、健康地成長來得重要。
打球的小孩一樣會讀書
雖然熱中運動,但同時也是老師的王長壽特別強調,學生絕不能因為運動而荒廢了功課。因此,棒球隊的隊員所有該上的課還是得上,只能利用假日或放學後天黑之前的短暫時間練球,練完球休息一下,吃過飯之後,王長壽的身分又從教練恢復成老師,晚上七點到九點,是王長壽為球員加開的輔導課時間,幫學生特別加強國語、數學等學科。
即使有學生對運動特別感興趣,將來想朝運動員的領域發展,王長壽還是希望他們能先把書讀好,讓以後的路更為寬廣,不要一下子就為自己設限。畢竟國小學生還很難掌握未來的生涯規畫,身體的發育也不成熟,就算小時候球打得很好,在運動領域有出色的表現,也不能保證長大之後還能持續,因此,體育系出身的王長壽對所有學生都是一再苦口婆心地勸他們:「一定要先把功課顧好,再來想其他(領域的發展)。」
有這樣一個要求嚴格的老師兼教練,講美少棒的隊員不僅球打得用力,功課上更是不敢打馬虎眼。回憶起當年的生活,首屆講美少棒的成員陳逸帆覺得,雖然剛開始會覺得累,但其實這種盡情運動、用力讀書的日子過得相當充實,「現在回想起來真的蠻好玩的,反正小學生下了課就算不練球,也是跟同學在外面玩,或是回家看電視,白白把時間浪費掉。」因為加入棒球隊,讓陳逸帆不僅認識很多朋友,也培養出對運動的興趣,後來更因緣際會,考上了國立台南師範學院體育系,走上體育這條路,王長壽可算是最初播下種子的人。
事實上,首屆畢業的八個球員裡,就有六個考上大學,對離島學校的升學率來說算是相當高。除了王長壽口中所說的:「有逼他們(讀書)!」之外,陳逸帆覺得,或許這跟運動員不服輸的態度有關,這次沒考好,沒關係,下次再來!不會因為一次的挫敗就受到打擊。
王長壽常常掛在嘴邊的:「還沒到最後,怎麼知道輸贏?」在球場上支持著孩子贏球的決心,在人生道路上,也成為支持他們度過一次次挑戰的原動力,更是講美少棒可以在資源嚴重不足的偏遠離島經營十年、向下扎根的重要因素。
野球小將進駐馬路
離島地區的資源普遍不足,這是不爭的事實,尤其像講美國小這樣一所迷你小學更不可能有太多經費挹注到棒球隊。加上這個學區的家長很多都是靠海為生,經濟狀況普遍不是太好,也不可能讓球員的父母去負擔孩子球具的開銷。因此,經費的來源又變成王長壽必須頭痛的問題,還好,透過像家長會的補助,或是地方議員的贊助,勉強也可以購入一些最基本的器材讓隊員練習。
只不過,和台灣的學校比起來,人家有成堆的球可以一氣呵成地練習打擊,講美的孩子卻只有七、八十顆球可供練習,打沒兩下就得停下來撿一次球,把訓練時間拉長許多。甚至在球隊成立的前幾年,學校連個練習的球場都沒有,操場就是平常練習的地方,球一打出去,學生就得滿操場撿球。即使如此,操場的場地還是不夠大,無法讓球員練習接高飛球,窮則變、變則通,王長壽最後想出了讓球員由二樓走廊往下丟球,讓下面守備的球員練習接球的變通方法,憑著決心和智慧,一步步去克服設備、場地的簡陋。
直到最近這兩年,支持講美少棒的村民才捐出一塊與學校僅隔著一條馬路的花生田,並靠著當時派駐在講美派出所的主管黃光輝的努力促成,所有村民出錢出力,甚至自己開來怪手挖地填土,用廢棄的漁網搭起一座打擊練習場,而這座外表看來不太起眼的練習場,落成時卻讓學生雀躍不已,因為大家終於可以揮別滿地找球的辛苦了。
此後,棒球訓練基地延伸出了講美國小的圍牆,王長壽一邊「盯」著打擊場裡隊員練習打擊的狀況,為了不浪費時間,同時就在旁邊的馬路上也練起守備。還好這條馬路是通往學校後方的軍營,出入的車輛並不多,大家也都知道有一群野球小將會三不五時「盤踞」馬路練球,因此轉入這條馬路時,都會自動把車速放慢,讓小將可以從容地退到一旁,把馬路還給車子。
講美少棒就是這樣在村民的呵護、支持下日漸茁壯。雖然村民都不是非常富有的人,無法為球員添購最好的裝備,但有錢出錢、有力出力,還是搭起了一座練習場。而平常,一鍋鍋的牛肉、一包包的牛肉乾,點滴都是家長的愛心,希望小將出去比賽時,至少體力不要輸人家。
不過,講美少棒也不是一成軍就這麼受到家長的擁護,一開始家長也有些疑慮,畢竟望子成龍,許多家長還保留了運動會影響孩子功課的想法,對棒球隊的成立並不是那麼認同。後來,王長壽用實際的行動∣∣帶著學生打球,並付出更多時間去盯著他們的功課,讓孩子的表現來證明一切,才慢慢弭平家長的疑慮,進而受到家長的信賴,在講美國小任教的第二年,王長壽就收到家長送來的一個匾額,肯定他對學生的用心。
我想要打球
但如此一來,也讓一些任教很久,卻從來沒有收到匾額的老師感到不自在。因此,雖然受到家長的認同,同事之間卻慢慢興起了反對的聲浪,這點讓默默埋頭苦幹的王長壽相當灰心,五、六年前一度想要解散球隊。然而,對學生來說,他們雖然不懂大人錯綜複雜的內心世界,卻很了解在球場上擊出球那一剎那的興奮與快樂,當聽到球隊可能面臨解散,一群孩子激動得想要去找校長「理論」。
「對這個年紀的大男孩來說,棒球有一種很強的吸引力,雖然下課或假日要練球,晚上還要加強課業很辛苦,但叫他們不要打是蠻難的,」王長壽說。也因為孩子所表現出的純真、善良和對棒球的熱愛,讓他想開了,「反正我只要對得起這些孩子和家長就好了,不管別人怎麼想啦!」
於是王長壽還是繼續拿起球棒,帶著孩子擊出一支又一支的漂亮安打,講美少棒也在這種克難的環境中,漸漸打出自己的一片天,甚至還闖入全國八強之列。
不過,近幾年來講美村的人口流失,也讓講美國小的學生人數愈來愈稀少,到後來,連講美國小也「湊」不齊一支棒球隊時,王長壽只好忍痛把球隊暫停。
無球可打的日子,對講美國小的小男生好像失落了些什麼,其中,郭駿逸的感受最深刻,由幼稚園開始,下午不用上課的郭駿逸,就常常跟著當時是講美少棒成員的哥哥一同練球,雖然只有在一旁撿球的份,卻也讓他玩得非常開心,期望自己能快快長大,成為棒球隊的一員。不料,等郭駿逸長大了,卻面臨無球可打的失望。
「我想要打球!」這句話在郭駿逸心中藏了很久,最後他終於受不了跑去找教練,把自己的心願說了出來。就為了這句話,王長壽的心又開始活躍起來,講美國小自己的學生不夠,那就到其他學校「招兵買馬」吧!
於是,王長壽和太太許淑嬌開始由自己的親朋好友「下手」,養成「看」人家小孩的習慣,只要朋友的小孩體格還算不錯,就成為王家夫婦網羅的對象,許多朋友也就這樣把自己的小孩「友情贊助」出來,黃光輝的兒子黃瑋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轉學到講美國小,向棒球教練王長壽報到。
當然,更多人是以一句:「讀書重要。」拒絕讓小孩加入球隊,怕會影響孩子的功課。有這種疑慮的父母非常多,其中甚至包括許淑嬌自己都曾經偷偷地擔心過。
由於王長壽和許淑嬌都忙著上課,因此兩個兒子本來是在離阿姨家比較近的小學就讀,以便下課後有人照應。為了組成球隊,王長壽希望兩個兒子也能共襄盛舉,轉學到講美國小來壯大球隊聲勢。有趣的是,運動狂的老爸卻有兩個對棒球不太熱中的兒子,但兩個兒子對老爸很支持,二話不講,決定挺老爸到底。
這個決定固然讓球隊多了兩名生力軍,但也讓身為母親的許淑嬌開始擔心,孩子的課業會不會荒廢?結果,總是拿第一名的老大王旭君,在加入球隊之後還是照常把第一名的獎狀領回家,讓媽媽放下心中的一顆石頭。
許淑嬌發現,王旭君在團隊生活中學到了很多日常生活處世的道理,更懂得如何與同學相處、領導團隊,當隊友之間發生爭執,也能適時加以協調。在許淑嬌眼中,兒子好像變成了小大人,更加成熟穩重。
一通撥錯的電話造就「福星」
王旭君的轉變讓媽媽備感欣慰,而號稱「福星」的吳庭輝則讓許淑嬌嘖嘖稱奇。
吳庭輝加入講美少棒是起緣於一個美麗的錯誤。
當時許淑嬌還是赤崁國小的代課老師,到處「看」孩子的她自然也不會放過自己學校的學生,長期觀察下來,發現有個學生體格很不錯,應該是打棒球的好人才,許淑嬌決定先打電話問問學生家長的意願,因為根據過去的經驗,最後都是過不了家長那一關。沒想到這通電話撥錯了,打到這位學生的堂弟家去,一場誤會的結果,電話那端的媽媽反而問許淑嬌:「我的孩子可不可以去打球?」這位媽媽就是吳庭輝的媽媽。
在赤崁國小的吳庭輝是老師和同學眼中的頭痛人物,長得又高又壯的他或許是因為精力無處發洩,總喜歡用拳頭來解決問題,寫出來的字也是「龍飛鳳舞」,鮮少有人看得懂。當吳庭輝的媽媽把學籍資料卡交給許淑嬌時,還對許淑嬌說了一句:「老師說我兒子這麼壞,我兒子真的有這麼壞嗎?」
看到現在的吳庭輝,的確很難想像為什麼他曾經是老師的頭痛人物?拿起球棒之後,他不再用拳頭解決問題,字也寫得非常漂亮。為什麼字變漂亮了?「我不知道!」他很老實地回答,一副沒感覺的模樣,或許他自己並沒有發現自己的轉變,但周遭的人可全都看到了。由於看到吳庭輝的改變,一年之後,原本不打算加入球隊的吳庭輝的堂哥,反而是由爸爸「押著」,送到王長壽面前,希望能讓他也加入球隊。
後來吳庭輝成了講美少棒的「福星」,在澎湖縣運裡,最後一局出任代打,打出了二分安打,反敗為勝,拿下縣代表選拔的冠軍。在澎湖所舉辦的第一屆加油杯中,也因為吳庭輝的一支一分安打,最後以一分之差拿下冠軍。一通撥錯的電話,讓一個「頭痛」的孩子變成「福星」,這也是王長壽和許淑嬌所始料未及的。
教練專車風雨無阻
王長壽和許淑嬌的努力終於沒有白費,民國八十九年暑假,講美少棒又組隊成軍了。只不過,當初為了說服這些小球員大老遠轉學過來,王長壽承諾要負責遠地孩子上、下學的接送,原本就常常充當司機載著孩子到處比賽、訓練的他,又多了一個每天接送的例行工作∣∣馬公、赤崁、湖西、白沙,要分批接送分散各地的學生,每天必須多耗上兩、三個小時的時間在車上,在小小的澎湖島上,王長壽的教練專車九年來已經開了二十三萬公里,幾乎成了球隊專用的交通車。難怪家住赤崁的吳庭輝提起教練,首先想到的就是:「教練很骨力(註:台語,勤勞的意思)。」
每天早出晚歸,但王長壽忙得很開心,因為看在王長壽眼裡,這批孩子的素質不錯,很有「拚一下」的機會,他決定再加把勁,希望繼上次進入八強之後,這批球員能有更好的表現。也因為前一屆畢業的球員表現還不錯,縣政府開始陸續撥下一些經費給球隊,儘管金額不多,但至少可以讓王長壽不用為了每年帶學生到台灣進行移地訓練的經費募集而傷腦筋。
沒有在冬季到過澎湖的外地人,很難想像澎湖的東北季風有多強,每年十月到隔年三月之間,澎湖就籠罩在一片挾帶著海水的狂風之中,大約每隔三天就要颳一次大風,最大風速可達每秒二十公尺以上,相當於中度颱風的威力。
在這種先天環境的限制下,幾乎有半年的時間是不適合練習的,有時候王長壽乾脆就在教室裡牽起網子,讓學生用軟式網球在教室裡面練習打擊。雖然已有層層防護,但還是免不了玻璃應聲而破的慘劇發生。
而這樣閉門造車的結果,常常是小朋友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別人到底打得有多好,為了不讓孩子變成井底之蛙,也希望能克服環境氣候的因素,王長壽相當重視球隊的移地訓練,利用寒、暑假到台灣的學校和其他球隊進行訓練、比賽,讓小球員由比賽中吸收更多臨場經驗,這是平常例行訓練所無法得到的寶貴經驗。
到本島發現天外有天
「除了花東沒去過之外,我們幾乎全國都跑遍了,」王長壽說,這幾年的移地訓練的確大大提升了球隊的實力。王長壽也帶著一批又一批的孩子,跑遍了台灣西部的小學,進行一場又一場的友誼賽,「現在到哪裡都很熟,不比從前剛帶他們到台灣的時候。」回想起第一次帶隊到台灣本島,王長壽仍忘不了當時差點擺出的大烏龍。
在沒有經費的年代,拿著向熱心家長和地方民意代表募捐得來的錢,王長壽帶領著浩浩蕩蕩的大隊人馬來到台灣本島,準備與台北的一所小學進行友誼賽。當時人生地不熟的他是透過台北體專學長的連絡,找到這所願意和講美少棒進行友誼賽的球隊。
原本以為一切都很順利,一到台灣才發現,原本要和他們進行友誼賽的國小,在不久前的台北聯賽選拔中輸掉了,全隊士氣非常低落,根本不想再和講美打。一想到光飛機票就花掉四、五萬元,卻無賽可比,這下回去要怎麼交代?王長壽當時真是心慌不已。
他一邊責怪自己的大意,一邊趕緊跟幫忙安排的學長連絡,還好最後經由學長的連絡,知道福林國小在龍潭的兄弟棒球場舉辦一場棒球育樂營,便臨時安排他們到龍潭與福林國小、光華國小進行友誼賽。
其實在到台灣比賽之前,王長壽還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深怕自己球隊的實力和別人差太遠。但經過幾場友誼賽下來,他發現除了訓練時間比較少之外,講美的小朋友在其他方面並不輸人家,讓王長壽服下一顆定心丸,也總算可以回來跟鄉親交代。
民國八十九年暑假再度成軍的講美少棒,一成軍便立刻利用暑假期間進行移地訓練,「那一次的移地訓練是歷年來最安靜的一次。」許淑嬌回憶起當時的狀況,似乎有點懷念。帶過孩子的人都知道,一群小孩聚在一起的所發出的噪音有多麼可怕,當時因為球隊中有六個外來的轉學生,大夥還沒混熟,因此比較收斂,讓許淑嬌有耳根清靜的機會。
不過,也因為剛剛成軍,球員對棒球還沒有什麼概念,第一場友誼賽就以二十幾比零的成績慘敗收場。一開始就遭受這麼嚴厲的打擊,會不會讓小朋友信心全失?王長壽卻認為:「輸了沒關係,在友誼賽中輸贏是很正常的事,重要的是要知道到底是怎麼輸的,了解自己的缺點,學習別人的優點。一直贏球也不是一件好事,學生會認為天外都沒有天了,養成自大的心態。」
不管比賽成績好壞,王長壽帶給學生的一向是向前看的正面希望,而不是向後看的負面指責,因此第一場慘敗的教訓,反而激發了講美少棒成員的鬥志,更加努力投入練習。對可塑性相當高的國小學生來說,發生同樣一件事,卻可以導引至不同的結果,和教練的態度其實有非常密切的關係。
由EQ到AQ,創造跳躍性成功
王長壽認為,比賽時最重要的是要看孩子的鬥志有沒有激發出來,他希望孩子能由比賽中學習到的是「運動精神」,而不只是贏得比賽,因為一次的輸贏並不是太重要,若能經由比賽養成正確的態度,對未來球隊的進步,或是個人日常生活處事都有更大的幫助。
團隊精神以及向心力是王長壽特別強調的重點,他認為一支沒有向心力的球隊很容易垮掉,例如比賽時,若有隊友失誤,而其他人怪罪這個失誤的選手,就會影響成績。尤其是投手,若因為隊友失誤而影響情緒的話,最後通常會愈輸愈多,責任反而是在投手身上。遇到這種情況,不管這個投手多麼優秀,他都寧願換人上場。
要組成一個有向心力的團隊,每個選手都必須擁有良好的EQ,這也是一個球隊最終能取得勝利的重要關鍵。
王長壽也承認,在成人的運動場上都常常可以看到高能力、低EQ的選手,更何況是小孩子?情緒一上來時會不高興、摔手套的情況還是偶爾會發生。但這種狀況只要一被王長壽看到,那個球員一定會被修理一頓。王長壽認為運動器材是球隊相當重要的工具,就好比軍人的槍和子彈一樣,怎麼可以這麼草率地拿這些器材來洩忿?「不愛惜運動器材的選手,也不用打球,球能打得多好都是騙人的,球場的輸贏在其次,生活教育最重要,何況就算現在打得好,將來也不一定打得好,但最基本的生活教育絕對不可疏忽!」
對王長壽而言,生活教育比功課、球技都還重要,日常的生活教育沒有做好,球打得再好也沒有用。
因此,他平常會再三地告誡球員:「沒有一個選手願意輸,但每個人都有失誤的機會,這時候最重要的是互相鼓勵。而且,你失誤時,人家有沒有怪你?若大家都這樣怪來怪去,整個球隊就會變成一盤散沙。」
但畢竟是孩子,常常這一秒才提醒過的觀念,下一秒又忘掉了,也或許對小孩子來說觀念是比較抽象的東西,不容易在他們小腦袋瓜中停留太久,所以他們還是會很直接地把情緒反應出來。因此,除了由訓練中經常性地提醒、要求之外,最好的辦法是在比賽遇到狀況時,立刻耳提面命一番,讓他們由實際狀況中吸收抽象的觀念,下一次就比較不會再犯。
像王旭君和郭駿逸都曾經在友誼賽中,因為隊友表現失誤而犯下情緒失控的錯誤,由於是友誼賽,王長壽當下不動聲色,讓他們繼續投,直到比賽結束時,才將比賽的狀況分析給他們聽:「你這樣不夠資格當投手!你看,就是因為你發脾氣,控球控得不好,隊友再怎麼幫你也沒有用,我們還是輸了比賽。」
在這種機會教育下,球員雖然擁有熾烈的求勝意志,卻不會因為一、兩次的失誤或挫敗而輕易影響情緒,反而是愈挫愈勇,時下父母最熱中討論的話題:AQ(Adversity Quotient;逆境商數),對講美少棒的選手來說,早就在一場又一場的比賽中身體力行,培養出一身抗逆境的好修為。
就像《逆境商(AQ)修煉:戰勝逆境的十二堂必修課》一書中所提到的:「每一次『成功』的跳躍,都來自這些刻骨銘心的磨練。」講美小將由第一場友誼賽的慘敗到奪取亞洲盃冠軍,就是由逆境磨練中激發出一次又一次成功的跳躍。
成功樹立教練權威成功
面對愈來愈嬌生慣養的孩子,許多父母對家裡的「小祖宗」簡直是一籌莫展,更別談要培養孩子的EQ、AQ⋯⋯,這些父母若看到王長壽與講美孩子的相處模式,肯定會羨慕不已!
在王長壽的球隊裡,雖然沒有特別頂尖的好手,但全是最服從教練指令的選手,叫他們跑步就乖乖跑步,犯了錯,該蛙跳就到一旁蛙跳,毫無討價還價的聲音出現。
為什麼講美的孩子這麼聽話?
「其實不只棒球隊啦,全校的學生都怕我,教練就是要樹立權威。」王長壽略帶靦腆地說。又高又壯的他出現在小朋友面前,就像座大山,第一印象的確就讓善於察言觀色的小朋友「知所警惕」∣∣這個老師應該不是好惹的。
不過,再細究王長壽的權威感,應該是來自於他對所立下的規則的「確實要求」,這點也是很多為人父母者最後棄甲的原因。
訂下規則很容易,但確實要求很難,尤其是對愈小的孩子愈難,要一直不停地跟在旁邊「盯」著他們,一有錯就立刻指正,絕不能姑息,否則一旦孩子發現大人是「可以商量」的時候,再去要求他們,效果就會愈來愈打折扣,權威感也會逐漸流失。
因此,在球場上王長壽自稱是一個很嚴格的教練,會確實要求選手的每一個動作,做錯了,該有的處罰像是跑步、蛙跳⋯⋯是免不了的。
近幾年來已經不太喜歡打學生的王長壽不諱言,適當的體罰還是應該的,他認為當學生不聽話的時候,為了糾正行為而適度地打學生是對學生好,在孩子還小的時候糾正他的行為,以免將來反而害了他。但我們的教育體制並不太考慮孔子所說的「因材施教」,硬是要求老師不可以體罰,很多老師也樂得輕鬆,反正孩子行為再怎麼偏差,幾年後出了校門就是家長、社會的責任了。
該要求得要求,該給就要給
禁止體罰和愛的教育劃上等號,在王長壽眼中,似乎吊詭。對四十七年次的王長壽來說,以前的教育雖然不強調「愛的教育」,但老師對學生的關愛是普遍存在的,不像現在的師生關係,似乎變成一種金錢交易,學生花錢來買知識。
不習慣把愛放在口中,王長壽強調的是:「小孩子該要求時得要求,該給的時候就要給。」當教練,不僅要會教球,還得弄清楚球員心裡在想什麼?喜歡什麼?這樣才能「給」對方向。
生長在澎湖的小孩,對台灣有著相當大的憧憬,王長壽就常常以此鼓勵他們:「當上代表隊就可以到台灣玩。」讓他們在枯燥乏味的練習中有一個奮鬥的目標。除了這種「胡蘿蔔」式的鼓勵之外,王長壽也會觀察球員的表現,若持續一段時間表現都不錯,就帶大夥去吃吃大餐或是送一些小禮物作為獎勵。到台灣進行移地訓練時,也不會忘了在緊湊的訓練之中,幫小朋友安排一、兩天遊玩的行程,就算只是逛逛百貨公司,都能讓這些小球員非常開心。
即使在平常例行的訓練過程裡,王長壽也常常要絞盡腦汁給球員一些新鮮的變化,以留住孩子的興趣。
棒球這種運動,最有趣的是在打擊的過程,尤其是擊出球那一剎那的滿足感,是令所有孩子著迷的原因。但問題是:打擊者一次只有一個,選手大部分的時間是在守備。平常的訓練除了打擊之外,還有跑步、揮棒、傳接球⋯⋯等等基本動作的訓練,甚至球員剛加入的前三個月幾乎是沒有什麼機會打到球的。
這麼枯燥乏味的訓練過程,即使小朋友不敢表現出不耐,但當了這麼久的教練,王長壽豈會不知小朋友心裡想些什麼?有時候小球打一打,他會搬來大球——躲避球——讓小朋友打著玩,「這沒有什麼訓練的目的,純粹就是讓他們轉換一下情緒。」王長壽趕忙解釋一番,以免別人誤會這是王氏獨門訓練密技。
恩威並濟,讓選手又愛戴、又服從,大概是所有教練努力追求的境界,但在「恩」與「威」之間,多一點、少一點的尺度拿捏並不是這麼容易掌握的。對此,王長壽認為自己做得還不夠好,可能平常還是太兇了點,小朋友年紀小,很多事都不敢告訴他,連有些他認為應該要立即反應的事,像是身體不舒服,學生卻不敢直接告訴他,反而是先跑去找許淑嬌,「這個或許是我要檢討的地方。」
在球隊裡,王長壽扮演著權威的領導者角色,許淑嬌則扮演協調者與觀察者的角色,與傳統家庭中的嚴父、慈母角色相當接近。
把球員當成自己的孩子給
面對這群天真可愛,但講不聽時又令人很生氣的學生,許淑嬌說:「其實也真的都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孩子看。」
自從兒子加入球隊,也跟著加入球隊的許淑嬌從此多出了一、二十個孩子要照料。身為代課老師的她,除了平常義務幫學生上輔導課之外,一遇到移地訓練也得跟著東奔西跑,搖身一變成為「內務大總管」——幫忙全隊整理內務、洗衣服。
「反正都幫自己兒子洗了,其他小朋友的衣服也就一起洗了。」許淑嬌說得輕鬆,但想到要洗小朋友練完撲壘、滑壘,全身都是紅土的球衣,一件都嫌太多,更何況是全隊的衣服?「先打過,把紅土打掉,再泡漂白水,最後再用力刷,這樣才能把紅土洗乾淨。」自認有完美主義傾向的許淑嬌,面對如山的髒衣服仍然堅持每個細節,而且,若是住在沒有宿舍的學校,就只能靠著雙手洗完所有衣服,最慘的是,小朋友早上練完球,中午回來得洗一次澡,換一次衣服,下午回來再換下另一堆又髒又臭的衣服,移地訓練期間,永遠有堆積如山的髒衣服在等著許淑嬌。
高雄的忠孝國小和台北的民安國小是講美少棒最常借住的學校,除了冬天會借住在忠孝國小的宿舍之外,平常球隊就是在學校的教室裡打地鋪,連洗澡都很克難,只能利用學校的廁所沖洗一番,對男孩子來說,或許還沒什麼,但對許淑嬌和一起跟著來的女兒可就不太方便,儘管如此,乖巧的女兒陪著爸媽、哥哥和弟弟一同訓練,一點怨言也沒有。
「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一定有個好女人」,這句名言放在王長壽身上可能要稍加修改成:「一個成功的教練,背後一定有個支持他的家庭。」不僅太太許淑嬌無怨無悔地付出,連孩子也不埋怨爸爸把時間都給了球隊,還用各種方式盡力幫忙,除此之外,王長壽的哥哥多年來也一直跟著他幫忙照顧球隊。家庭支持的力量,正是王長壽能無後顧之憂一路往前衝的最主要動力。
一份關愛促成一段佳話
或許有人覺得這麼多年來,王長壽帶著家人付出這麼多,又沒有得到什麼實際的利益,似乎太傻。但王長壽認為,若什麼事都要把利益擺在前面,先計算好之後才肯去作,那就什麼事都很難進行了。對他而言,無論是老師或教練都是良心事業,或許也算是積德,他覺得自己愈做愈快樂。
他也常常告訴許淑嬌說:「我們當老師,又不靠補習賺錢,想致富很難,也不是我們的目標。多為學生做一點事,當然會有一些犧牲,但施比受更快樂,我們所獲得的,是無形成就感和快樂。」
事實上,許淑嬌透露,當初之所以決定將終身託付給許長壽,就是看上他對學生的愛心。
這個故事是發生在王長壽和許淑嬌任教於員貝國小時⋯⋯。
當時員貝島上的供電時間是有限制的,家家戶戶晚上都必須點蠟燭。有一天,一個小朋友的手被蠟油燙到,結果家人竟然在他的傷口塗上漿糊就算了,隔天早上小朋友就帶著塗滿漿糊、潰爛的手到學校上課,王長壽一看,趕緊請學校的工友帶小朋友到本島的衛生所上藥。看在許淑嬌眼裡,她覺得這個老師反而比學生的父母還要關心學生,也因此對王長壽留下很好的印象。
就因為受到王長壽愛心的吸引,讓許淑嬌對王長壽的付出不但沒有怨言,還傾力相助。
過關斬將的背後
慢慢地,王長壽一家人的付出,也得到不少回響,除了當時講美國小校長高庚辛以及講美鄉親的支持,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之外,澎湖縣政府也撥下經費給球隊,鄉公所還蓋了一所簡易球場供講美少棒隊練球。
民國九十年八月球場落成之後,對講美小將的助益相當大,過去,王長壽講戰術講到嘴巴都乾了,孩子還是一臉茫然,遇到真正比賽時仍然應用不出來。自從有了自己的球場,隨時可以拉到球場上模擬演練,讓講美少棒的實力往上連跳了好幾級,也讓王長壽感覺到有拿下全國聯賽冠軍的希望。
即使如此,王長壽還是沒想到這群孩子這麼爭氣,一路過關斬將,最後拿下了亞洲軟式少棒的冠軍。率真的他直說:「拿到冠軍,真是要唸阿彌陀佛,這是連作夢都無法想見的事。」
「過關斬將」四個字道盡王長壽與講美小將的英勇,卻道不盡獎盃背後的坎坷。
民國九十一年四月二十八日到五月二日是全國聯賽進行的期間,很多人不知道,王長壽在這段時間一直是抱病上場,到了五月二日的凌晨,他又開始發起高燒,卻感覺全身發冷。一直撐到隔天比賽結束,冠軍到手,王長壽才總算鬆了一口氣,當天晚上的慶功宴吃到一半,他便直奔長庚醫院掛急診,在醫院裡躺了好幾天,直到謝國城少棒選拔賽的第一場比賽結束,才離開醫院,又馬不停蹄地投入球場之中。
謝國城少棒選拔賽的目的就是要選出前兩名的隊伍,分別到大陸及日本參加比賽,第一名到大陸,第二名到日本,天真的小朋友還盤算著:「那我們打第二名好了,因為日本比較好玩。」
王長壽夫婦一邊鼓勵小朋友還是要盡力去爭取冠軍,一邊還是有點懷疑,因為人家都是縣市精英集結而成的隊伍,只有講美是單一球隊參選,而且,因為年齡的限制,只剩下九名球員可以下場,還湊不滿主辦單位所規定的十個選手,最後把三年級的王如恆也算上去,才勉強湊足十個選手,這樣的組合,真的打得過人家嗎?
用棒球反攻大陸
最後,講美竟然真的打敗其他十五支精英球隊,拿下冠軍,準備出國比賽。
出國前,親自授旗的副總統呂秀蓮女士,開玩笑地把大人無法完成的「反攻」大業交付到講美的小將身上,期許他們能打敗中國代表隊。結果,講美的孩子很爭氣,不僅打敗了中國代表隊,還捧回了冠軍獎杯,連國際的媒體都相當吃驚,只有六十一個人的離島小學,竟然可以培養出一支奪得亞洲冠軍的球隊。
問問講美的小將,最厲害的對手是誰?他們還會頗自負地說:「每一隊都不厲害!」
而事實上,講美是拿九個選手去跟人家十個選手比,因為被抓來填補名額的王如恆根本無法上場,後來,每當有人問這位小國手:「你守那一區?」時,王如恆就會回答他:「我守選手區!」
或許是經年累月的征戰太過辛苦,或許是水土不服,英勇打敗亞洲精英部隊的講美小將,卻扺抗不了病菌的侵襲,從大陸回來前兩天,病號一直出現,最後一天,竟有五個小朋友同時發起高燒。王長壽夫婦立刻由奪冠的喜悅掉入擔心、緊張之中,對當地的醫療體系又不信任,只好拿自己隨身帶的退燒藥讓小朋友吃,並不斷地冰敷、讓小朋友喝開水。一回到台灣,第一件事又是直奔醫院。
就像王長壽所說的:「外人很難想像一個教練或一支球隊的成功,背後到底付出了多少代價與努力。」
盛名之累,人情冷暖
然而,人性裡的貪婪與嫉妒,卻像伺機而動的蚊蚋,始終揮逐不盡。
有些人不願意付出努力,卻希望分享別人的成功,或是嫉妒別人的成果。
拿回亞洲盃冠軍之後,王長壽一夕間成為媒體的焦點,甚至連美國、日本的媒體都報導了講美少棒的傳奇故事。人前風光的王長壽,卻頓時遭受到一堆莫名其妙的人情壓力,連一向支持球隊的校長高庚辛也因為受不了人情糾葛,自願請調到其他國小,同時一些蜚短流長的耳語也出現在一向平靜的澎湖島上。
更令人感慨的是,同年,王長壽拿到象徵體壇最高榮耀「精英獎」中的「傑出教練」與「基層奉獻」兩個獎項,但兩個獎項都不是他自己報名參加的。因為當教育局「終於」把相關報名的公文轉送到他手上時,早就過了報名截止日期。許淑嬌還安慰王長壽說:「不送也好,送了也選不上。」結果,體委會因為等不到王長壽的報名表,就先行推薦上去,王長壽的資料是後來才補送的。王長壽說:「要是我自己送,也只會報一個獎項,沒想到,不送反而拿了兩個獎。」或許,這也是因禍得福吧。
面對人性的陰暗面,王長壽很無奈,只好安慰自己:「不管他們啦!就做我們自己該做的事。」
因此,儘管外面流言不斷,王長壽一時氣不過也會跟許淑嬌埋怨幾句:「乾脆不要練了。」之類的話,但隔沒兩天,又看到王長壽為球隊忙進忙出,「不要練了」的念頭也早就飛到爪哇國去了。王長壽說:「教練作習慣了,很快樂,不作也不知道要做什麼。」就是這份單純的快樂讓王長壽放不下手中的球棒和胸前的哨子。
除此之外,相對於人性的陰暗,還是有許多正面的力量支持著王長壽,像現任校長陳生步的支持、講美鄉親的鼓勵,還有因為知道講美少棒缺球而寄來一顆球的台灣小朋友,都讓他備感溫馨,成為他繼續拚鬥的動力。
另一場挑戰的開始
對王長壽來說,帶出亞洲盃冠軍球隊是十年努力的成果,更是另一場挑戰的開始。
講美國小人數不足的問題並沒有因此獲得解決,在王旭君那一屆的學生畢業之後,球隊一下子減少了九個球員,王長壽又得開始全島徵兵的工作。民國九十二年澎湖縣政府的補助經費也由前一年的五十萬變成二十萬,一次移地訓練的開銷就去掉一大半。
加上頂著亞洲盃冠軍的光環,外界對講美國小有非常高的期望,讓王長壽面臨相當沈重的壓力。不過這種種的困難、壓力、名聲與期望並沒有讓王長壽迷失自己,他永遠記得最初組成球隊的動機——只是讓孩子有個運動空間,可以讓他們更快樂地學習。
在這個不變的大前題下,體內充滿運動員求勝精神的他,還是希望有機會再超越自己的成績。目前講美少棒正在積極向外招募新兵,王長壽說,給他一點時間來訓練這批新血,他要:「再拚拚看!」
就像王長壽一向掛在嘴邊的:「還沒到最後,怎麼知道輸贏?」只要努力了,就永遠有機會,只要努力了,即使只有六十一名學生的離島小學校的克難球隊,也可以打敗全亞洲的精英部隊,讓世界刮目相看。